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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了把谷仓堆满谷子,我公便去开荒,在山腰上,种大片大片的黃豆。他把黄豆卖出去,买稻谷回来。买回来的稻谷,他挑一担去吊酒(郑家坊方言,吊酒即酿酒)老八那里,吊满缸的谷烧。“一分酒,一分力。没有酒,做不了事。”我公说。作为一个家,还有比谷仓更好的器物吗?没有。这是做谷仓的木匠师傅说的。
无论是早稻,还是晚稻,新出的稻米,我都十分喜爱吃。筲箕畚半斗米,在清水里漾,一手托着筲箕底,一手拉着筲箕角,漾着漾着,米灰漾了出来,白白的,在清水氤氲开。鳑鲏围了过来,翕着扁嘴,吞米灰吃。淘洗了的米,在盆里浸半个小时,米变得圆润白胖,如刚出生的蚕蛹。米吸透了水,白得透明。水在锅里翻滚咆哮,白水泡对大地发出了热切的呼应。米倾入锅里,干裂的木柴架三块在灶膛,烧得啪啪响。米七分熟,把米捞上筲箕,慢慢晾干变硬。锅里的剩米继续煮,米汤变稠变糊,锅边的米汤烫干,成了笛膜一样的汤膜。撕一块下来,含在嘴巴,糖一样化得无影无踪。
筲箕里的饭胚,在中午,用饭甑蒸。饭胚紧紧抱在一起。仿佛它们在前世已相熟,曾是一座屋檐的亲人。如今,它们再也不想分开。它们在烈火中相逢。它们紧挨着耳语,说着各自的思念,各自的际遇。它们说起了蛙声和雷声,说起了麻雀和虫瘟,说起了炙烤的太阳和肥软的泥土。它们一生要说的话,在一个饭甑里说完。它们慢慢松开,蒸汽让它们脱胎换骨,沐浴中涅槃再生,如珍珠一般洁白。我们打开饭甑,饭香随着蒸汽扑腾过来。饭,出现在我们碗里。站在饭甑前,我每每无由地激动,像一个雪夜归人突然站在家门前。屋里熟睡的双亲安然,油亮的灯光轻轻摇曳,火炉上还温着半壶水酒。
我爱吃饭,低着头,吃得很认真。一次,我爸问我:什么东西最养人。我毫不迟疑地说:米饭。他又问我:什么东西最伤人?我看着他,嘴巴里鼓着饭。我爸说,最养人的东西,也最伤人。我爸伸出了手掌,给我看。那是一只皲裂的手掌,如干旱的田。“手掌就是一张田的脸,你看清楚了吧?!”我爸说。
从一粒谷子,到一碗米饭,我不知这之间的路程有多远。田埂路就那么一截,我们四季地走。暴雨中走,烈日中走。挑担走,荷锄走,空手走。我们蹒跚。我们踯躅。每次走,那么兴高采烈,那么无可奈何。我们跋山涉水,冒着严寒酷暑,风雨兼程。我們携带着空空的胃,来到了人世,日日填满胃的也只有米饭了。在秋分那天,我们会深切感受到,人对谷的膜拜。这天,是饶北河一带庆丰收的节日,在田畈,乡人抬着稻草扎的谷神,沿着田埂走,打锣敲鼓。我们穿红绿的衣裳,墨水画眉毛,红笔水涂唇。谷神扎得高高大大,穿着大红的衣服,戴着四角帽,高鼻隆起。我们抬着憨笑的谷神,欢呼着。
1986年夏季,我考上师范学校,我爸卖了两平板车谷子,卖了 55元。我缴学杂费需 33元,他给我 45元。他的手出了很多汗,把钞票捏得湿湿的。我爸给我 40元,忍了一会儿,又抽一张 5元钞给我,说,留 10块钱给你妈,你妈好几年没做一身衣服了。他的声音很低。我接过钞票,看了看他,又把钱全部塞还给他,说,等开学再说吧。入学通知书是乡干部正洪叔送来的。正洪叔爱喝酒,和我爸说了很多话。第二天凌晨,我跟邻居去分水岭砍木柴。木柴晒两天,卖给邻村的瓦窑场。我砍一天木柴,可以卖 1.35元。开学的头一天,我卖柴共卖了 17.5元。
大概在 1996年,村里大部分农田,无人耕种了。村前的水田被占用,建了房子。村里的劳力,都去了浙江、广东,做手艺或收破烂或拉货,极少的人进了工厂。我爸是个老式的人,他不舍得荒废田地。他说,种一亩田,雇人翻耕栽种收割,亏 120块,但作为一个种田人,不能以亏盈来衡量种谷,谷子首先是粮食,其次才是商品。
2006年,老屋拆除,建了新房。我公建的大谷仓,拆了一大货车的木板。我爸真是心疼。他提一个圆篮,拎了酒菜,去给他爸上坟。他告慰他爸,说,爸啊,自1月 1日起,国家废止《农业税条例》,大谷仓用不上了,今天拆了。他说得很动容。他又说,我们十五口的大家庭,分了四家,我们不需要屯粮了,没谷仓,我们也有吃不完的粮食,我们不会忍饥挨饿了,爸放心吧,多多庇佑一家人平安。
我公是个舍不得浪费一粒米的人,桌上落了一粒饭,他也手摸上来吃。他的碗不留一粒饭。他多次跟我讲“三年困难时期”(1959~1961年),村里粮食吃光了,野菜都吃光了,幸好家家有不多的自留地,保了人命,不至于饿死人。他说,把谷种在田里,就是把自己的命种在田里,谷子和命是一样金贵的。我也是舍不得浪费饭粒的人。每次我儿子留了饭在碗里没吃,我会说:把饭吃完,别浪费了大米。他不看我,也不作声。我说:“我在你这个年龄段,想吃一餐饱饭,有多难。白饭里掺了一半红薯渣,吃得舌苔生疮。我在郑坊中学读书,饿得受不了,叫我爸一个星期给我三毛钱,可以每个早餐买一个馒头吃。我爸拍拍口袋,一分钱也没有。”我儿子可能嫌我烦嫌我唠叨,有时杠我,说:“时代不一样了。你那个是物资匮乏的时代。”
扛了我两次,我很认真地把儿子拉在身边坐下,对他说:“儿子,你说得有理,时代是不一样了。但你想过为什么不一样?发生巨变的原因和过程是什么。”儿子看着我,摇摇头。我暂且不告诉他答案。他还在读初中,他还不会想这些。让他自己长大了之后思索。我说:任何时代,粮食是最重要的,没有粮食,人会大面积饿死,粮食就是我们的父母,珍惜粮食就是尊重父母。
我儿子还小,他还不知道饥荒是什么。他不知道前苏联分别发生在 1921~1922年、1932~1933年、1946~ 1947年的三次大饥荒,饿死人数超千万。他不知道津巴布韦、叙利亚等国家,正发生粮食严重危机。他不知道朝鲜每次发生大饥荒,饿死数十万人,甚至百万人,夜间挖坟偷吃尸体。儿子还在温室中生活,他不知道从田里种出一担谷子,有那么艰难。
每次回到枫林,我看到山垄里曾经的高产农田,长满了比人还高的芦苇,我内心有说不出的痛,很苍然。那些农田,都是祖辈父辈肩挑背扛改造出来的。更年轻的一代人,加速度逃离土地。我认识一个菜农,姓徐,三十多岁,在田畈里流转了 120亩田,种有机菜,每天早上四点,开 42公里车程,把菜拉到上饶市菜品市场批发。他守了十三年的田。今年,他放弃了,不是因为辛苦,而是他孩子上初中了,在县城读书。他不忍心把孩子放在乡下中学读,乡下中学的教学质量实在太差了。他被迫放弃种菜,去城里开早餐店。
厚土,太沉重,他们难以背负,也不会有期望,更不会以生相守。他们或许并不向往外面的世界,但不得不选择外出谋生,并拼尽全力安居下来。无处可走了,他们才会回到出发之地,作最后的安息。郑家坊田畈,五分之二面积种植一季稻了,五分之一面积种葡萄,余下五分之二撂荒或种菜。这二十年,在田畈,我再也没见过遍地泱泱绿苗的暖人景象。传统意义上的农民,一代接一代以倍数递减,消失也是未来的一种必然。
但我仍然喜欢在晚边,走田埂路,水稻轻扬,稻浪层层。生活中所有不愉快的事情,我会排空。水稻,是一种和我们肉体黏连的植物,一年生禾本科稻属草本。我们的肉身,是水稻的化身。
我爸妈都已八十多岁了。我尽可能多回去,陪他们。他们像老去的水稻,在枯败。我爸是心性乐观的人。他每天必看“新闻联播”和“海峡两岸”。有一次,我对我爸说,田畈荒了那么多田,我想包一些田来种。我爸说,你不是种田的人,那个心,省省吧。我说包田种,不一定自己耕田栽秧。我爸说:有那么好种的田啊?不一心一意去干一件事,干不好。他是一个说话很干脆很直白的人。说起种田,他很有兴致。他说:“中国人的历史,可以说,就是一部粮食史,丰衣足食,也只有这个时代才彻底实现。一代人有一代人自己要做的事。我这一代,是白手起家,抚养你这一代人长大;你这一代,是建自家房子建自己生活的城市,好好培养孩子;你孩子这一代干什么呢?他们自己会想,但肯定不是回枫林种田。守着一亩三分地的时代,一去不复返。完全实行机械化操作,一畈田,要不了三十个人,全解决。”他当了三十多年的村干部,说话带有别人不可质疑的语气,即使老了,还是这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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