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寂静的深夜,她尖利的声音很是突兀。
韩直起身,扶起几近癫狂的美人,神色缓和下来,低低说了声:“对不起。”手指落在她后颈,玉妃顿时安静下来,被宫人接走了。
房顶上的葭月愣住了。
韩直在那张雪白的锦帛上再添一行小字,才不急不躁放下笔。
葭月不耐烦偷窥他的宫闱秘辛了,飘落下来。
韩直听见细微的风声,抬头看着她,并不太吃惊,目中的光却是明亮几分。
葭月困惑地与他波澜不惊的眼睛对视,道:“你为什么还不叫人?你不知道我是来杀你的?”
韩直答非所问,也没有惊异她能出口说话,近乎叹息:“你终于来了。”
“你早知道我会来?”葭月怔了怔。
“人海茫茫,找一个人,总是不易。好在,你找我,就容易多了。”韩直的目光忽而亮如繁星,他逼近她,声音低沉嘶哑,“她在哪里?”
他再走近一步,仿佛怕她没有听清:“告诉我,她在哪里?”
葭月后退一步,冷笑:“她死了!你不是亲眼看见的?”
“陛下!你不可以这样做!”
门忽然被推开,一个年轻男子冲进来,见了葭月,狠狠一愣。
葭月同样愣住,她盯着男子的眉眼,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:“林少康?”
林少康也认出了她,警惕地挡在韩直面前。
他长高许多,虽然依然清瘦,却目光沉着,涵着朗朗乾坤的正气:“你夜闯禁地,想干什么?”
哪里还有那个发誓要杀她的少年的半分影子?
“你为什么在这……”葭月一句话没问完,心下忽然一片清明,侧目看向韩直,“那天是你救走了他?”
林少康傲然答:“是,我一直躲在他房间的屋梁上。”
葭月深深蹙眉:“那么短的时间,那么凑巧你就找到他的房间……”
她猛然想到什么,却又摇头。
然而林少康却道:“是江南燕,告诉我下楼左侧第一间,有人能救我。”
葭月茫然了片刻。
仿佛有道天网,网住了她,令她喘不过气来。
她兀自手指翻飞,自言自语:“不会的。她是个冷酷贪婪的商人,去照顧孤儿是演戏,参与政事是野心,变卦帮你是自私的爱……我了解她……”
可是她目光从韩直身上移到林少康脸上,说不下去了。
“来人!”林少康忽然冷着面孔,朝外叫,“护驾!”
门外呼啦啦一阵脚步声,冲进来一屋子的御前侍卫。
葭月诡异一笑:“韩直,你要是想知道她在哪里,就跟我走!”
兵器出鞘的声音中,葭月盯着挡住韩直的林少康:“让开!”
林少康已看出韩直的意图,恐惧地摇着头:“陛下,你不可以那么做!”
然而韩直冷眸深深,一动不动,任葭月的剑抵到了脖颈。
“陛下!”
葭月挟持着韩直离去的时候,林少康几乎是绝望地叫了一声。葭月冷笑,到底是装作少年老成,这样就沉不住气了,认定韩直一定会死在自己剑下么?比起他的主子,可差太远了。
是的,他的主子即便是万金之躯了,仍然敢独身跟她而去。
京畿离扬州数百里,韩直始终安安静静,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。
扬州的西郊,参天梧桐树旁,两间茅草屋。韩直这才微微蹙了眉。
茅草屋前,梨花已吐蕊。葭月推开篱笆门,西斜的光线里,照到一个蜷缩的人身上。
那人衣衫褴褛,肮脏不堪,头发散乱,一条空荡荡的袖子,一双浑浊迷乱的眼睛,消瘦得不成人形,浑身散发着腐臭的味道。
韩直静静地,深深盯着她,不发一言,目光却像深夜里的漩涡。
那人望着他的脸,一时凝住目光不动了,直到他靠近,伸手到她面前,她才忽而一阵瑟缩,想要躲开。
然而他出手很快,抓住了她仅存的那只独臂。
她剧烈挣扎着,惧怕地颤抖起来。
他的手如铁钳,似磐石,把她慢慢一分分拉得近了。深深定定望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,漆黑深邃的眸子里汹涌着不知名的情绪。
“江南燕,这些年,你都去了哪里……”他声音又冷又轻,脱去长衫披在她身上。
“这么说,你是找过她的。”葭月得意笑起来,“五年来,我带她走遍万水千山,让她吃过各种东西。她大多是听话的,也有不听话的时候,可是最后总是不敢不听。这些天,我实在想不起还能怎么折磨她。让你看到她这副样子,是我想到的最后的法子。毕竟,她若是不疯,让你看到她这个样子,也会真的疯。”
韩直睁开眼,目中汹涌着惊涛骇浪,又似波平浪静。
“你现在这样是同情还是愧疚?”葭月迎着他的目光,“你又不喜欢她。说到底,她不过是你利用的一个女人。让我猜猜,在红袖招,在畦田山庄,你都是在跟踪她,在她逃亡的路上,你成了她的英雄,终于让立志杀你的她,拼死护你。精明一世的江南燕,到底也逃不过爱情的魔障,终于糊涂一时。说起来,她是太自负了,从来不怀疑自己的眼睛。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我,为何不离她左右……”
“那时我告诉她,”韩直忽然道,“你的目光是杀人的目光。”
葭月深深蹙了眉,心狂跳起来,隐隐猜到了什么。
“她说,她早知道。你浑身是血地闯进她房里,拿一双无辜清澈的眼睛看着她的时候,她就知道,洛囡囡终于来找她报仇了。”
葭月一颤,望着被韩直死死拉住的江南燕:“不可能!”
“她只是不想死,所以只有装不知道。”韩直向她走近一步,“她早看出你的恨深入骨髓,不会轻易让她死。所以不道破,她就是安全的。”
葭月面容扭曲了一下:“不错,我怎么能轻易杀死她?她死了,我怎么办?但若她早知道我是谁,怎么会留我在身边,还把连心碧都给我?这些不过是你的臆想罢了!”
“正是因为知道你是谁,她才会那么做。”韩直深潭似的目光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,“她不过是太心软,她的心里装着很多很多人,一个被仇恨遮蔽双眼的人怎么看得懂?”
葭月本不用理他的胡言乱语,可是她开始焦躁。忽然叫道:“这个人,你为了他害死了唐向林一家,害得自己成了残废,成了疯子。可是他好好做着他的皇帝,左拥右抱,尽享后宫。江南燕,你睁眼看看他吧!”
江南燕瑟缩了一下,蜡黄的脸变得惨白。
“你疯了就能逃避一切,凭什么?”葭月目光如刀,“你以为你安排好了江天福的去处,亲自送他到了安全的地方,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疯的那天,江天福被韩允剥了皮?”
“够了。”韩直出手如电,直取葭月要害。
葭月一偏身躲过。
“那天你替他挡了连心碧,生死一线。昏睡的时候,你有片刻的清醒,我听见他问你,想要什么。我没听见你有没有回答。可是我知道,你想要什么。”
葭月轻轻笑了:“你想要他!可是他是怎么答的呢?”她声音蓦地提高,“对不起!我听得清清楚楚,他说对不起!”
江南燕似乎听得痴了,或者吓懵了,不再挣脱,眼睛直直地望着地上落下的一瓣梨花。
“现在我把他带来了。我替你杀了这个负心人,好不好?”葭月声音温柔起来,“江南燕,你醒了,我们做个了结吧。这么多年……该死的,不该死的,都死了。我累了……”她的声音几不可闻,“累了。”
披头散发的江南燕缓缓抬起头,她的脸上晶莹一片,混乱涣散的目光凝聚在葭月的脸上。她神色温柔,一如葭月浑身是血闯进她房间,问她能否收留她。
江南燕说:“好。”
韩直压抑如死水的目光终于决堤,倾泻在她脸上,把她握得更紧。
江南燕却只看着葭月,苦笑:“我是个输不起的人。在确定我没有选错以前,我还不想死。所以,我只有疯。我想看他平天下,想看那个被平了的天下是什么样子,我还想见他一面。”江南燕的笑愈加轻飘。
“那样,我才有勇气去见向林,见我爹,见许多许多的人。告诉他们,我没有做错,我的选择是对的,我装疯卖傻是值得的。”
江南燕不笑了:“葭月,现在你可以动手了。”
葭月却一时听不懂也看不懂她,茫然看着她半晌。江南燕没有疯,她心里是喜悦的,是踏实的。
终于,葭月点点头。袖剑冷光一閃,她出招了。意料中的,江南燕没有躲。同样意料中,韩直挡下了那一招。
韩直的招数几乎是没有变化的,可是她不能取胜。于是她从怀中取出了那枚碧玉簪,连心碧。它的作用,本是为了杀他。
韩直瞳孔一阵紧缩,扶摇直上的刹那,只见一道黑色的影子如闪电扑向葭月。
葭月堪堪躲过,惊异地看着那个浑身漆黑,只有一张脸苍白如雪的中年男人,叫:“师父?”
男人伸出消瘦的手,声音文弱低哑:“葭月,给我。”
葭月愣了愣,反应过来他要的是手中的连心碧:“师父,我要杀了这个人。”
“你骗了我。”男人声音平板生硬,“你说自流觞阁一战,连心碧就不见了踪影。害得我到处找。唐向林身上没有,江南燕身上也没有。我想,只有是韩直得了去。”
葭月微微侧头:“所以你又去了皇宫,仍然一无所获,就怂恿我去绑了韩直来?”
“不错,只是万万没想到,是你私藏了连心碧。”
“师父,你要它做什么?天下有谁,是夜引杀不了的人?”
“原来是夜年。”江南燕忽然道,“当年唐礼青准备带着唐夫人私奔之前,知道你这个师兄心狠手辣,得不到就要毁去,决不会绕过他们。因此闭门三年,研制了连心碧防你,也是给唐夫人最安心坚贞的定情信物。
“你创立了夜引,认为足够夷平畦田山庄。于是派了十二月杀手中五个最强的高手前去,可惜,因为连心碧在,只杀死了唐家大公子和二公子,同时也损兵折将十人。那之后,连心碧就成了你的心病,你发誓要得到它,然后毁了畦田山庄。”
葭月眼睛缓缓睁大:“畦田山庄二百多号人,是你杀的?”
“多亏你告诉我,连心碧已经被唐三偷出山庄。”夜年咧嘴一笑,又忽然暴戾尖叫,“没想到那个贱人宁愿与唐礼青同死也不肯跟我走!”
“夜年,你违背韩允的意思,得了金银却依依不饶,还是为了连心碧。”江南燕的声音很轻。
葭月却后退一步:“还是你……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行踪的?”
“你这是什么表情?”夜年皱眉,“自从跟在江南燕身边报仇,你脑子就越来越不灵光了。你忘了,你身上有夜引的獨门药粉,去哪里我追踪不到呢?”
葭月浑身一软,踉跄了几步,眼前一片白茫茫。她张了张口,先是无声,然后终于嘶叫了一声。
原来是她,亲手送唐向林到绝命路上。
“别聒噪了,我帮你杀了这个女人,你花了八年,都没能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,枉为十二月杀手!”夜年不耐烦,一个转身,挥刀向江南燕削去。
韩直的寒铁宝剑,与他的夜引刀相接,撞出星点的火光。夜年的招数实在诡异,身形变幻莫测,虚晃了一招,刀意削向江南燕的额头。然而那刀意只画出半笔,就戛然而逝。
夜年震惊地看着闪到面前的葭月:“你在干什么?”
她神色木然:“你不该杀他,他是无辜的……”
“谁?唐三?原来你爱上了那个傻瓜。”夜年冷笑,“你抱着他的尸首跳崖的时候我就猜到了。没用的东西,让开!”
夜年的那一招让江湖人闻风丧胆的“开天辟地”力若千钧,将葭月和江南燕全笼罩在刀风中。葭月虽没有练成那一招,却是可以脱身的,然而身后的江南燕势必会成为肉泥。她并没有多想为什么,也没有想韩直一定能救走江南燕,就扣动了连心碧。
夜年只觉得光芒忽然璀璨,星点滑落,身上有某种丝丝的凉意。
他僵硬着身子,不可思议:“为什么?”
葭月紧紧握住连心碧,靠在那棵大树上,刀仿佛把她划为了两半,她张了张口,像是被扼住了喉咙:“她、是、他护着的人……除了我……谁也不能动……”
“早知道,当初就该杀了你,不该从这里带你回去……”夜年目眦欲裂,死死瞪着她。而后神色变得恍惚,扭曲,狂笑,舞蹈,远去了。
葭月再也站不住,跌倒在地上。
她望着头顶冠盖如云的大树,夕阳的光从枝叶间洒下金光。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从前,她问阿娘:“这是什么树啊?”
“是梧桐树,传说可以引来凤凰呢,我们村是有福之地啊!”
后来也是在这棵树下,爹娘被一次次刺穿了身子,血溅满了树干。她大声嘶叫了几声,从此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葭月向着不远处的墓碑,爬了过去。
江南燕奔过去,想要扶她。她推开江南燕,跪伏在墓碑前,眼泪无声流下。
那一刻,她忽然醒悟,什么要编织比死更痛苦的连环扣,什么一定要江南燕死在自己手中。统统不过是借口。
她只是,下不去手罢了。
下不去手杀一个温柔叫她“妹妹”的人,下不去手杀一个醉了忍泪说“都是命运”的人,下不去手杀一个将柔软的手抚在她额头的人,下不去手杀一个把最重要的东西托付给她的人,下不去手,杀一个为爹娘树墓碑的人……
“爹,娘,囡囡是不是很没用……”
“你姓洛?”韩直像是极为吃惊。
葭月艰难侧头看向他,他的脸苍白,目光比光更烧灼。
“那时我被追杀至此,遇见一对夫妇,他们将我藏在地窖,至死没有供出我。”韩直说得艰难,“火烧了整个村庄,我找不到哪具是洛大叔、洛大娘的尸身,也找不到那个出去卖菱角的洛囡囡……只在后来砌了这个墓,每年除夕之夜来敬一杯酒。”
葭月呆了呆:“不……是她!”
她看向江南燕:“我亲眼看见,是她领着人,那些人每杀一个人,都要问她的意思……”
不,她只看见江南燕雪白的 脸,站在树下,杀人的从来不是她。也许她只是来买菱角,遇见那一场杀戮罢了。而她那样用血发誓,江南燕也只是惨白了脸看着。
夜年死去前那句话忽而清醒响在耳边。
难怪他在那里,难怪那些人没有杀自己。当年主导那场杀戮的,是他。
“你为什么从来不说?”葭月剧烈咳嗽起来。
“是我害死的他们……”江南燕目光穿到遥远的地方,“我跟阿娘去你家取菱角,看见了他们把一个少年藏进地窖。回去的路上,我告诉了我娘,我看见有个少年。被他们听见,逼我说出他的下落。我不想说,他们就一个个杀光了所有的人。最后只剩下我和阿娘,被关在笼子中。后来阿娘也饿死了,我喝了她的血,活了下来……”
“有些人,活着,其实就是个错误啊……”
韩直狠狠一震,原来那时她不是在说他,而是在说自己。一切罪恶的起点,却都是他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葭月尽力睁眼看着她消瘦枯黄的脸,轻轻吐出三个字。那三个字,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。
“一切罪恶的源头,都是我。”葭月目中露出祈求之色,声音低不可闻,“对不起……”
葭月神色忽然平静下来,轻轻道:“姐姐,你能再为我梳头吗?我头发是不是乱了?我不想……让他看见我头发乱的样子……即使是去请罪……”
江南燕枯瘦的手微微颤抖,微笑:“好。”
江南燕的动作很轻柔。
葭月恍惚想起,那时她刚接了任务杀完人,受了伤。杀人的感觉很绝望。她跳进了江南燕的房间,她觉得报仇能拯救濒临无法喘息的自己。她是要等着她认出来,露出恐惧神色,躲开的时候下手的。可是江南燕是吓了一跳,不过是为她的伤,也没有认出她。
江南燕给她洗去脸上的污渍和血污,然后细细为她梳头,温柔道:“一个女人,头可断,头发怎么能乱呢?”
似乎就是那一刻,她决定,不能那么轻易让江南燕毫无愧疚毫无痛苦地死。所以,她没有下手。
一等,竟再也没有等到合适的时候。
“好了。”江南燕将她凌乱的头发梳理整齐,用那支连心碧挽住,轻轻地笑,眼泪却滚落下来。
“谢谢姐姐……”葭月觉得眼皮很重。
依稀记得,那时江南燕帮她梳完发,拿一面铜镜让她看,她从镜子里看着江南燕妩媚的笑脸,手指比画的也是这句:“谢谢姐姐。”
她记得,是初夏,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外的蔷薇,一点点温柔挤进来,是浸染了花香的。江南燕看懂了她的手势,笑了,眼角弯起,之后嘴角才上扬,其余都与光融为一体,那么不真實。
“师父说……”葭月终于撑不住沉重的眼皮,闭了眼轻轻喃,“这世间……栽遍罪恶之花……可是我……所看见的,都是爱啊……”
葭月眼前渐渐被光占满,永远定格在那个夏日清晨,浸染着蔷薇花香的日光中。
江南燕抱着葭月很久,久到眼泪早已干。
韩直在一旁,也不催促她。
月亮早已西斜,树叶沙沙地在树上摇动着。
“这次你比我先到,还带着连心碧,他一定认得你。”江南燕松开手,再次为葭月整理新穿的衣衫,推开木筏,再也没有回头。因为她栽倒在岸边。
再醒来,是个陌生的僻静的地方。她闻见糯香的竹筒饭,鲜肥的清蒸鲈鱼。
“饿了吧?”韩直把鱼从锅中端出来,蒸汽升腾后的脸,看不清神情,声音仍旧是淡淡的冷。
江南燕目光落在身上干净的衣服上,又摸了摸干净的脸。完全是从里到外被洗得干干净净。
她不去想是谁所为,默然起身,接过碗筷,大快朵颐。填满一嘴,再次夹菜的时候,被韩直按住手,等她伸长脖子咽了下去,他才放开她。为她倒了杯酒,她毫不客气,端起饮了一大口,意外地咳了几声。
她吃得热了,才觉得披散在脑后的头发粘在颈间,到处找头绳绑发,一只手分外艰难。
韩直无声来到身后,伸手握住她的发。她下意识猛地一躲,头皮扯得一痛。他并没有松开的意思,也不看她的怒目,径自为她束好了发,也不见得更好看。
午后,江南燕躺在草地上晒太阳,韩直也静坐一旁。她只当视而不见,他比她更镇定自若。
如此过了几日,江南燕感觉体力上涨,于是告别:“多谢连日照顾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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